宮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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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含元殿夜宴之上, 孟緒就對這位廬陽侯有些許的印象。
但正兒八經的照面還是頭一回。
本來過完年廬陽侯便該回去了，可奈何眼下災疫嚴重，為了不將病源擴散出去, 江都已然封城，朝廷派了大量兵力守在了城外，城中人既不能進，也不能出, 廬陽侯自然也暫時不得歸家了。
因他方才匿身之處尚有些距離，孟緒不知人是否聽見了她剛才的話，便只神色如常地與廬陽侯見禮，而後笑道：“侯爺這聲皇嫂，我不敢受。”
廬陽侯身邊連個小廝也沒帶, 亦不打傘，如此冒雪披風地立著, 看起來身形瘦削，卻頗有幾分疏狂放達的氣韻。
他笑道：“本侯與皇兄雖是堂兄弟，但t從前還算交情甚篤, 便去其‘堂’字, 只以兄弟相稱。昭儀既與皇兄有結發之情, 一聲皇嫂，如何竟不敢受？”
孟緒不由正眼看他。這聲“結發”實在是隱含機鋒, 不管是“結發”還是“皇嫂”, 向來只有皇後可以擔得起，若似肅王那樣童言無忌一般地私底下喊喊也便罷了，可這位廬陽侯, 是什麽人、什麽立場都還不甚明了，孟緒自不敢應下。
可偏偏他又在結發之後捎帶了個情字, 若是否認，倒像是否認了與帝王的情分。
孟緒並不想分出太多心力應付他，便簡言道：“無他因，於禮不合。”
一番話就被這麽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來，廬陽侯意味深長地笑笑：“本侯原以為，昭儀應是膽魄卓群、不拘禮數之人。”
孟緒聞言，側身讓了讓，更加無意與他再多交談：“侯爺是來看陛下的？我便不擋侯爺的路了，請。”
廬陽侯不知自己哪裏得罪她了，他不是一直在誇她？分明是這位昭儀自己心太細，想太多，話裏對他處處防備。
他一手仍背在身後，一手擡起，屈指摸了摸鼻梁，開門見山道：“聽說，昭儀身邊有個得力的女官？”
筠停？
椒風殿中宮人雖多，身負女官職稱的，卻唯一人而已，恰好與廬陽侯來自同一個地方。
孟緒這才重新看向人：“侯爺認識？”
廬陽侯沈默一刻，緩聲道：“同居長幹裏，兩小無嫌猜。”
孟緒看著人的神情微微低落，轉念想到廬陽侯的女兒跟著肅王來椒風殿的時候，筠停非但對兩人的關系一言不表，反而求她讓她留在身邊，共博來日。
因道：“念念玉雪可愛，那日來椒風殿時，筠停將她照顧得很好。”
她是在提醒他，既已有妻女，諸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引人遐思之詞，還是不必說了。
廬陽侯有點意外，又似乎認真地將這話聽了進去，一瞬的凝神後，終於蕭然笑笑，對她微一欠身，負手越過她，向太極殿走去。
“欲買桂花同載酒，終不似，少年游。受教。”
沒走兩步，忽然又在鋪著薄雪的碎石長徑上停下，回頭看人，看的卻並非雪中女子皎艷的面龐，而是她懷裏溫順趴伏的小貍奴。
他手背上可還有新鮮的血痕，就是逗這東西時被撓的。
蕭鴻陵道：“我也養了一只貓，改日與昭儀討教討教。”
孟緒隨意一點頭，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。
回到椒風殿，小廚房的宮人們早便把今日的瓜果蔬肉處理好了，只等她回來，就可以開火做菜。
筠停看見孟緒把貓兒抱回來了，忙上前要把小家夥接過：“奴婢去配些藥材，給它洗個藥浴，主子再抱它。”
孟緒看出她的緊張，笑了笑：“就養在院子裏吧，平日我也不碰。”
筠停這才松了一口氣，只是手還沒沾上小貘的蓬松的絨毛，小貘卻扭過身，把頭埋進了孟緒的臂彎，整個身子蜷成一團。
筠停感嘆道：“娘娘也沒養它多久，它卻好像知道誰救了它似的，依賴上您了，真有幾分靈性。”
孟緒只好多抱了它一會兒，所幸小貘應當是才跑出來不久的，身上還算幹凈。見筠停對貓兒還算喜愛，孟緒便道：“路上遇到了廬陽侯，他說他也養了只貓。”
她本是撿最無關緊要的一句來說，如此，筠停若願意說起廬陽侯的事自然可以順著說起，若是不願意，也能輕輕揭過。
筠停臉色卻在一瞬僵凝住了，嘴角顫了顫：“還是那麽愛騙人。廬陽侯養的不是貓，是只老虎。”
“老虎？”孟緒也難掩驚訝了。
她把小貘從懷裏揪出來，配合著筠停將它按在案上。
筠停一邊查看貓兒身上是否帶蟲帶病，一邊道：“冼氏是杏林大家，冼家的醫術傳男也傳女，我學的不算好，也不算差，但父親很偏愛我，打我三歲起，出診時就常將我帶在身邊。有一次去了廬陽侯府，小世子抱了只“小貓”給我玩，我興沖沖抱給父親看，害父親誤了一針。這之後我才知道，這小貓長大了，是能吃人的。”
“許多醫家都囿於男女之見，以為女子行醫並非正途，冼氏也算難得。”孟緒道，“後來呢？”
筠停的神色並無什麽疾風驟雨的痕跡，她很平靜地道：“那次父親下錯一針，是世子主動承認了是自己捉弄於我，替父親求了情。再後來……”
再後來的事，筠停不大想說了，卻不敢違抗主子，怕她以為她分明投了誠，卻還諸多隱瞞，因只抿著唇暫時不語。
孟緒了然起身，終止了這個話題：“小貘就交給你了，我去沐浴更衣。”
她重疊的羅裙掠過青欞，或因身孕，步子比之從前少了幾分輕盈，卻更從容矜雅。
筠停一瞬就明白過來，昭儀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她的往事盤根究底，也不在乎她和廬陽侯究竟是什麽關系。
用人不疑，她有這氣量，也有這自信。
窗外，依舊飄雪，瓊花滿地，天光明冷。
這場雪一下就是兩天兩夜，江都前所未有地銀裝素裹起來。
若不是疫病的陰霾仍像閘刀一樣懸垂在每個人的頭頂，不知何時就會落在自己身上，今年應該是個好年。
朝廷在竭力與這場瘟疫作戰，百姓又何嘗不是擰成了一股繩，甚至許多大夫都開起了義診，為染疫的人看病開藥，分文不取。
可江都還是無可挽回地淪陷了。謠言漸漸傳開，不知從哪條巷子裏領頭飛出來的閑言碎語，說蕭氏非天下正主，君王失德，才引神明降怒，瘟疫便是天罰。
這風言就如同罪惡的疫病一樣，一旦有了開端，便大火一樣蔓延，燒遍了整座帝京城。
照月樓上，有人甚至題詩，怒罵國賊竊國，致使生靈塗炭，被衛軍捉拿，當場下獄。
於是又有人說這是帝王在捂天下人的嘴，百姓說句真話便要掉腦袋，反而有更多的志士爭相展現不畏強權的氣性，紛紛開始下場填詞賦文，將君王在位三年的功勳貶低得一無是處。
“愚民！”有官員替帝王不值。
有人反駁道：“多數人未必愚鈍至此，定是有人藏在了百姓之中，帶頭造謠生非，呼聲又高，才誤導了部分民眾，顯得大廈將傾了。”
也有人往最壞了想：“好幾道方子都見效甚微，誰都怕死。也許有些人是當真希望一切只是蕭氏一姓之錯，只要推翻了蕭氏，疫病就不藥而愈，他們就能活了。”
忽然一日開始，好幾處百姓暴動，朝廷不得不派人去鎮壓，駐守皇城的兵力一再削弱，又因為時疫之故，無法調動江都之外的兵力過來支援。
梁宮終於被一萬兵馬圍困的時候，不是沒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，這場疫情萬民皆苦，但並非沒有得益者。
雍皇室的後人尹騫自立為王，率軍攻打梁宮。
按時令算已是開春了，可天氣還是冷森森的。宮門之外，密匝匝地圍駐著一大片鐵甲寒盔。
這場兵變異常順利，甚至沒流多少血，他們就兵臨宮門了。
尹騫坐在馬上，身邊的軍師持扇拱拳，吹捧道：“江都原有駐軍十萬，便是單說皇宮，也有過萬兵力。若非主公良策，這些年我們的人手折損嚴重，哪夠攻破皇都。能想到提前借著自梧使團入京、城門廣開的機會將所有兵力都提前蟄伏在城中，又兜售藥材賺取銀錢，招兵買馬，擴大隊伍。主公是天縱奇才，如今帝星覆位，百姓之幸啊！”
尹騫道：“孤總覺得心裏不踏實，可確認過了，左右千牛衛、左右金吾衛，南衙十六衛那些大將軍、中郎將，當真無人可來支援了？”
下面的人回報道：“病的病，捉的捉，為謹慎起見，即便是病重不出的將領，我們也派了人包圍在了他們府外。”
軍師見機又誇道：“朝廷本就將過半兵力都調到了城外，一部分守城，一部分維持周邊城鎮秩序，殿下能想到擒賊擒王，使剩下的幾支軍隊也無能領兵之人，群龍無首，難以調動。殿下高明啊！”
尹騫這才真心實意地笑了。
覆辟雍室，就在此一日。
宮中會有人和他們裏應外合，梁宮外的那座瞭望塔上也安排了他們的人，時刻註意著周邊的動向。
他不知道這場仗怎麽輸。
而梁宮之中，宮人早已亂作一團。當日雍室坍圮的場景似乎覆現，許多人已開始收拾細軟，意欲伺機逃走，也有人幹脆找地方藏匿了起來，只t盼躲過危機。
梁宮僅剩的大部分兵力守在臨近宮門的地方，數量少得可憐。
這些兵衛們想要登上城樓，和外頭的人決一死戰，禁軍統領卻始終沒有下令，只讓他們守在門後，按兵不動。
他們一旦露頭，外面的人便會放箭。
“不會有人來支援了，統領還等什麽！”有人高聲質問。
忽而，有人瞧見，在這混亂之中，一名女子靜靜慢步而來，身著一襲赤艷的紅裘，蓬茸如狐尾。她雙手環抱在身外，似乎是為了攏緊裘衣，好擋住涼薄的春風。
身形有些笨重，一雙珍珠蓮鞋卻輕輕盈盈，一步步踩宮泛青的宮磚，眼看要靠近城門了，始終不曾停下。
禁軍統領這才驀然驚慌起來，疾步上前阻攔道：“此處危險，昭儀娘娘何故前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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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正兒八經的照面還是頭一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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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他方才匿身之處尚有些距離，孟緒不知人是否聽見了她剛才的話，便只神色如常地與廬陽侯見禮，而後笑道：“侯爺這聲皇嫂，我不敢受。”
廬陽侯身邊連個小廝也沒帶, 亦不打傘，如此冒雪披風地立著, 看起來身形瘦削，卻頗有幾分疏狂放達的氣韻。
他笑道：“本侯與皇兄雖是堂兄弟，但t從前還算交情甚篤, 便去其‘堂’字, 只以兄弟相稱。昭儀既與皇兄有結發之情, 一聲皇嫂，如何竟不敢受？”
孟緒不由正眼看他。這聲“結發”實在是隱含機鋒, 不管是“結發”還是“皇嫂”, 向來只有皇後可以擔得起，若似肅王那樣童言無忌一般地私底下喊喊也便罷了，可這位廬陽侯, 是什麽人、什麽立場都還不甚明了，孟緒自不敢應下。
可偏偏他又在結發之後捎帶了個情字, 若是否認，倒像是否認了與帝王的情分。
孟緒並不想分出太多心力應付他，便簡言道：“無他因，於禮不合。”
一番話就被這麽四兩撥千斤地擋了回來，廬陽侯意味深長地笑笑：“本侯原以為，昭儀應是膽魄卓群、不拘禮數之人。”
孟緒聞言，側身讓了讓，更加無意與他再多交談：“侯爺是來看陛下的？我便不擋侯爺的路了，請。”
廬陽侯不知自己哪裏得罪她了，他不是一直在誇她？分明是這位昭儀自己心太細，想太多，話裏對他處處防備。
他一手仍背在身後，一手擡起，屈指摸了摸鼻梁，開門見山道：“聽說，昭儀身邊有個得力的女官？”
筠停？
椒風殿中宮人雖多，身負女官職稱的，卻唯一人而已，恰好與廬陽侯來自同一個地方。
孟緒這才重新看向人：“侯爺認識？”
廬陽侯沈默一刻，緩聲道：“同居長幹裏，兩小無嫌猜。”
孟緒看著人的神情微微低落，轉念想到廬陽侯的女兒跟著肅王來椒風殿的時候，筠停非但對兩人的關系一言不表，反而求她讓她留在身邊，共博來日。
因道：“念念玉雪可愛，那日來椒風殿時，筠停將她照顧得很好。”
她是在提醒他，既已有妻女，諸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引人遐思之詞，還是不必說了。
廬陽侯有點意外，又似乎認真地將這話聽了進去，一瞬的凝神後，終於蕭然笑笑，對她微一欠身，負手越過她，向太極殿走去。
“欲買桂花同載酒，終不似，少年游。受教。”
沒走兩步，忽然又在鋪著薄雪的碎石長徑上停下，回頭看人，看的卻並非雪中女子皎艷的面龐，而是她懷裏溫順趴伏的小貍奴。
他手背上可還有新鮮的血痕，就是逗這東西時被撓的。
蕭鴻陵道：“我也養了一只貓，改日與昭儀討教討教。”
孟緒隨意一點頭，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。
回到椒風殿，小廚房的宮人們早便把今日的瓜果蔬肉處理好了，只等她回來，就可以開火做菜。
筠停看見孟緒把貓兒抱回來了，忙上前要把小家夥接過：“奴婢去配些藥材，給它洗個藥浴，主子再抱它。”
孟緒看出她的緊張，笑了笑：“就養在院子裏吧，平日我也不碰。”
筠停這才松了一口氣，只是手還沒沾上小貘的蓬松的絨毛，小貘卻扭過身，把頭埋進了孟緒的臂彎，整個身子蜷成一團。
筠停感嘆道：“娘娘也沒養它多久，它卻好像知道誰救了它似的，依賴上您了，真有幾分靈性。”
孟緒只好多抱了它一會兒，所幸小貘應當是才跑出來不久的，身上還算幹凈。見筠停對貓兒還算喜愛，孟緒便道：“路上遇到了廬陽侯，他說他也養了只貓。”
她本是撿最無關緊要的一句來說，如此，筠停若願意說起廬陽侯的事自然可以順著說起，若是不願意，也能輕輕揭過。
筠停臉色卻在一瞬僵凝住了，嘴角顫了顫：“還是那麽愛騙人。廬陽侯養的不是貓，是只老虎。”
“老虎？”孟緒也難掩驚訝了。
她把小貘從懷裏揪出來，配合著筠停將它按在案上。
筠停一邊查看貓兒身上是否帶蟲帶病，一邊道：“冼氏是杏林大家，冼家的醫術傳男也傳女，我學的不算好，也不算差，但父親很偏愛我，打我三歲起，出診時就常將我帶在身邊。有一次去了廬陽侯府，小世子抱了只“小貓”給我玩，我興沖沖抱給父親看，害父親誤了一針。這之後我才知道，這小貓長大了，是能吃人的。”
“許多醫家都囿於男女之見，以為女子行醫並非正途，冼氏也算難得。”孟緒道，“後來呢？”
筠停的神色並無什麽疾風驟雨的痕跡，她很平靜地道：“那次父親下錯一針，是世子主動承認了是自己捉弄於我，替父親求了情。再後來……”
再後來的事，筠停不大想說了，卻不敢違抗主子，怕她以為她分明投了誠，卻還諸多隱瞞，因只抿著唇暫時不語。
孟緒了然起身，終止了這個話題：“小貘就交給你了，我去沐浴更衣。”
她重疊的羅裙掠過青欞，或因身孕，步子比之從前少了幾分輕盈，卻更從容矜雅。
筠停一瞬就明白過來，昭儀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她的往事盤根究底，也不在乎她和廬陽侯究竟是什麽關系。
用人不疑，她有這氣量，也有這自信。
窗外，依舊飄雪，瓊花滿地，天光明冷。
這場雪一下就是兩天兩夜，江都前所未有地銀裝素裹起來。
若不是疫病的陰霾仍像閘刀一樣懸垂在每個人的頭頂，不知何時就會落在自己身上，今年應該是個好年。
朝廷在竭力與這場瘟疫作戰，百姓又何嘗不是擰成了一股繩，甚至許多大夫都開起了義診，為染疫的人看病開藥，分文不取。
可江都還是無可挽回地淪陷了。謠言漸漸傳開，不知從哪條巷子裏領頭飛出來的閑言碎語，說蕭氏非天下正主，君王失德，才引神明降怒，瘟疫便是天罰。
這風言就如同罪惡的疫病一樣，一旦有了開端，便大火一樣蔓延，燒遍了整座帝京城。
照月樓上，有人甚至題詩，怒罵國賊竊國，致使生靈塗炭，被衛軍捉拿，當場下獄。
於是又有人說這是帝王在捂天下人的嘴，百姓說句真話便要掉腦袋，反而有更多的志士爭相展現不畏強權的氣性，紛紛開始下場填詞賦文，將君王在位三年的功勳貶低得一無是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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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反駁道：“多數人未必愚鈍至此，定是有人藏在了百姓之中，帶頭造謠生非，呼聲又高，才誤導了部分民眾，顯得大廈將傾了。”
也有人往最壞了想：“好幾道方子都見效甚微，誰都怕死。也許有些人是當真希望一切只是蕭氏一姓之錯，只要推翻了蕭氏，疫病就不藥而愈，他們就能活了。”
忽然一日開始，好幾處百姓暴動，朝廷不得不派人去鎮壓，駐守皇城的兵力一再削弱，又因為時疫之故，無法調動江都之外的兵力過來支援。
梁宮終於被一萬兵馬圍困的時候，不是沒有人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，這場疫情萬民皆苦，但並非沒有得益者。
雍皇室的後人尹騫自立為王，率軍攻打梁宮。
按時令算已是開春了，可天氣還是冷森森的。宮門之外，密匝匝地圍駐著一大片鐵甲寒盔。
這場兵變異常順利，甚至沒流多少血，他們就兵臨宮門了。
尹騫坐在馬上，身邊的軍師持扇拱拳，吹捧道：“江都原有駐軍十萬，便是單說皇宮，也有過萬兵力。若非主公良策，這些年我們的人手折損嚴重，哪夠攻破皇都。能想到提前借著自梧使團入京、城門廣開的機會將所有兵力都提前蟄伏在城中，又兜售藥材賺取銀錢，招兵買馬，擴大隊伍。主公是天縱奇才，如今帝星覆位，百姓之幸啊！”
尹騫道：“孤總覺得心裏不踏實，可確認過了，左右千牛衛、左右金吾衛，南衙十六衛那些大將軍、中郎將，當真無人可來支援了？”
下面的人回報道：“病的病，捉的捉，為謹慎起見，即便是病重不出的將領，我們也派了人包圍在了他們府外。”
軍師見機又誇道：“朝廷本就將過半兵力都調到了城外，一部分守城，一部分維持周邊城鎮秩序，殿下能想到擒賊擒王，使剩下的幾支軍隊也無能領兵之人，群龍無首，難以調動。殿下高明啊！”
尹騫這才真心實意地笑了。
覆辟雍室，就在此一日。
宮中會有人和他們裏應外合，梁宮外的那座瞭望塔上也安排了他們的人，時刻註意著周邊的動向。
他不知道這場仗怎麽輸。
而梁宮之中，宮人早已亂作一團。當日雍室坍圮的場景似乎覆現，許多人已開始收拾細軟，意欲伺機逃走，也有人幹脆找地方藏匿了起來，只t盼躲過危機。
梁宮僅剩的大部分兵力守在臨近宮門的地方，數量少得可憐。
這些兵衛們想要登上城樓，和外頭的人決一死戰，禁軍統領卻始終沒有下令，只讓他們守在門後，按兵不動。
他們一旦露頭，外面的人便會放箭。
“不會有人來支援了，統領還等什麽！”有人高聲質問。
忽而，有人瞧見，在這混亂之中，一名女子靜靜慢步而來，身著一襲赤艷的紅裘，蓬茸如狐尾。她雙手環抱在身外，似乎是為了攏緊裘衣，好擋住涼薄的春風。
身形有些笨重，一雙珍珠蓮鞋卻輕輕盈盈，一步步踩宮泛青的宮磚，眼看要靠近城門了，始終不曾停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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